
“你看看,这么大一滴愣没看见,我都说过好几遍了,一定要好好弄,一定要好好弄,到末了还是没好好弄。这怎么行?快点着,再给我弄一遍!”
酒店包房里,帅哥冲美女这样叫喊着。
美女听着帅哥的叫喊,直愣愣看着桌子上的那滴水,一直不敢出大气。等帅哥喊完了,她才赶紧跑出去找来了保洁。
帅哥见美女和保洁进来,这才情绪好些,急忙往外跑去,并边跑边叮嘱:“我说你俩都麻利着点,等我们进来一定得弄好了,千万、务必不能有半点差错,拜托了!”
不由分说,美女和保洁忙活起来,干得可谓是急如星火挥汗如雨。
好不容易收拾完了,保洁刚出去,帅哥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,这回不是叫喊了,而是换成了孙子似的腔调:“请,快请,快里边请!”
随着帅哥的孙子声,门口一暗,闪进来一个人。
展开剩余89%这个人毛茸茸的络腮胡盖满了他的整个脸,跟个毛猴儿一样。说一样也不一样,一般毛猴儿都是瘦子,而他却是个胖子。他是孙悟空的瘦猴脸,猪八戒的肥身子,可以说是个猪八戒式的毛猴儿。
按照规定,服务员迎宾必须弯腰鞠躬,但美女一见这个毛猴儿,眼光一闪,心里咯噔了一下,却做了个朝前扑的动作。动作虽不大,也没被人发现,但也算失态了,所以她赶紧返回来恢复了常态,冲毛猴儿急吼吼颔首问安:“您好,欢迎光临!”
听到美女问安,毛猴儿一哆嗦,心里也仿佛咯噔了一下,但没停步,只是用眼睛的余光在美女身上扫了一下,便顺从帅哥的引导坐到了座位上。
“今天鲍老板能赏光,实在让文某三生有幸,日后我起死回生,定当报您的大恩大德!”
毛猴儿抽抽鼻孔,伸出大拇指把鼻头往上挺了挺,再用双手提了提他松松垮垮的裤腰带,这才乜斜了一眼帅哥:“别耍贫嘴,你可以走了。”
“啥?鲍老板,您是说,是说让我走吗?”
“对呀。货,你去拉就是了。”
帅哥看看毛猴儿,又看看美女,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但也不敢多问,只能顺从地说:“好的,那啥鲍老板用餐完了直接走就行了,账我这就去结。”说完,一躬身,太监似的屁股朝前脸朝后地退了出去。
美女看帅哥退出去了,也想赶紧出去,尽快避开毛猴儿的视线,便回眸对毛猴儿说:“老板请稍候,我去看菜,马上就来。”
“不必了,请您先坐下,好吗?”
“老板,您,您说让我坐下?我是服务员呀老板!”
“知道,请坐吧。”
毛猴儿跟美女说话完全换了一种态度,虽然带着不可违抗的意思,但语气明显不像对待帅哥那样轻蔑了,变得谦逊庄重了许多。
美女听罢,别无选择,虽心里打鼓,也只能坐下。并且注视着毛猴儿,眉毛一下子拧成了横S型。
毛猴儿见美女坐下,并没有急于再说话,而是伸出舌头,绕着嘴唇转了一圈。他的嘴唇肥厚,马上开始闪光。接着,他又伸出双手,一手一边顺着椅子靠背往下摸去。随即,椅子和他的身子一起往前挪动了一点。又接着,他收回双手,抬起来,轻轻擦拭了一下眼睛,努力把花了的眼睛擦拭清楚,放出的眼光再一次从美女身上扫了一下,而后去看天花板上的吊灯。吊灯是几个弯着脖子的灯组成的一束花朵,此时正放着诡秘的光。
“陪我聊聊,怎么样?”
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万年,毛猴儿终于又说话了。
“看老板说的,那有什么不可以的?只是不知道您大老板跟我一个小服务员有什么可聊的?”
“这个,能告诉我您来这里多长时间了吗?”
“大概,差不多,时间不短了,三年多了吧。”美女放慢语速,看似像是算数,实则在盘算对策。
“您叫什么名字?”
“方洁茹。”
“哪几个字?”
“方圆的方,洁净的洁。茹是草字头下边一个如果的如,不知道什么意思。”
“嗯,不错,方方正正的一块洁净之地,再加上茹字更显得淑女。方小姐不光人长的漂亮,名字也挺有味道。您是从哪儿来的?”
“农村来的。”方洁茹心想,不能再让他这么问下去了,再问下去指不定会问出什么幺蛾子来呢,必须转守为攻,于是反问:“老板问这些干吗?您这是?”
“没什么?说老实话,您是农村来的,我也是,咱们算是一路人。我这人认老乡,见着农村人,就觉得亲近。我这人也恋旧,看见您就想,就想,”说到这儿,毛猴儿停了一下,像想起了什么,“人都说,摸着小姐的手,好像回到了十八九。摸着老婆的手,好像左手摸右手。方小姐长的太漂亮了。看到您,我就仿佛回到了十八九的岁数,有一种情窦初开的感觉,就想聊聊天,可又不知道怎么聊,不好意思,别介意啊。”
“没关系,我就陪老板聊聊吧。不过,我先催菜,稍等一下好吗?”
毛猴儿点点头,没再说话。
方洁茹出了门,叹了口气,作了个深呼吸,这才去招呼传菜工。
等方洁茹引领传菜工再次进入包间的时候,毛猴儿已经站在了窗前。只见他倒背着手,像那位有名的雕像“思想者”一样一动不动。听到动静,才回到座位上,静等着布菜。等菜布完了,传菜工出去了,才对方洁茹说:“我真的不会和女孩儿聊天,像您这么漂亮的女孩儿,看都不敢正眼看,心里特别紧张,有什么冒昧的多包涵啊。”说着,毛猴儿的脸竟然绯红起来。
望着毛猴儿的绯红脸,方洁茹说了句“没关系”,之后就不再说话了。一者她怕言多有失,二者她要看看毛猴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又仿佛过了一万年,毛猴儿才干咳一声,恍然大悟似的说:“对了,我有个小故事给您讲讲好不好?”
方洁茹没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
“说是有一天,有几只鸟在一起争论,看谁能飞得最高,最后它们决定来一场比赛。鹰觉得它肯定能飞得最高,于是就拼命地往上飞,越飞越高。其它的鸟早都飞不动了,不得不回到了地上。这时候鹰心里很美,它得意地想,这下它的霸主地位没争议了。但是万万没有想到,在它背上爬着一只很小的鸟,当鹰再也飞不动的时候,那只小鸟从鹰的背上飞了起来,飞得比鹰还高。明白这个故事的意思吗?”
毛猴儿虽然问话,但没等方洁茹回答,便立刻站起身,挺挺鼻子,提提裤子,把一张名片递给方洁茹:“好了,我要走了,咱们后会有期吧!”
望着毛猴儿出门的背影,方洁茹站在那里愣怔了。
她看看手里的名片,才得知毛猴儿名叫鲍荣幸,是古城防漏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。她听别人说过,鲍荣幸凭借手握一项新型厨卫防漏剂的生产配方,挣了大把的钞票,是古城市有名的企业家。
方洁茹回到住处,已是半夜时分。她躺在床上,回想着白天与鲍荣幸的一幕,那个可怕的大爪子自然就浮现在了眼前。
方洁茹那年十六岁,正上高中。
那是个秋日的傍晚,方洁茹老家方家庄村外的玉米地黑黝黝瘆人。
这一天放学晚,方洁茹又值了日,从镇上步行往家赶的时候,天色已晚。她摁着书包急匆匆走着,心里就一个念头,就是赶快回到家。等到了家,把书包往炕上一扔,就什么也不怕了。
然而,小土道儿被高大的玉米稞淹没着,狭窄的就像一条黑线让她走不出去。偏偏在这个时候,大人们在夜里讲的那些吓人的故事也一个个冒出来吓人。大红脸的,吐长舌的,头上蒙烧纸的,令她发根直竖。她想唱歌给自己壮胆,但刚想出声便马上憋了回去,她怕一出动静把鬼招出来。
她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,想回头,又不敢,越不敢,越想回头。当承受折磨的程度达到极限的时候,她终于一咬牙一跺脚,豁出去回头看看。没想到一看不要紧,真的有一只可怕的大爪子伸过来了。大爪子越过她的肩,捂住她的嘴,汗津津的在她的唇上滑动。
方洁茹崩溃了,使出吃奶的劲大喊,但喊出的声音却只有夜里老鼠吱吱的声音那么大。一霎时,她眼前有无数个星星坠落。她被拽到了玉米地里,衣服被一件件扒开……
“媳妇,我回来了,晚上包饺子吃吧!”
在家里,方洁茹爸爸手里提着一条肉,进屋就大喊。方洁茹爸爸高兴的时候喜欢买肉回来包饺子吃。
“吃你娘的蛋!滚出去!”
方洁茹爸爸没料到,他高兴的通禀却遭到了方洁茹妈妈恶狠狠地怒骂。
方洁茹抽泣着,低头弯腰,撅着屁股从裆里看着倒立着的爸爸,见他的脸开始是红的,听了妈妈的骂,一下子变紫了。
“使劲,快把那脏东西尿出来啊!”方洁茹妈妈冲方洁茹哭喊着,将擦方洁茹屁股的卫生纸冲丈夫扔过去,“你看看,丧良心的,把咱茹儿给……,我这是造了哪辈子的孽啊!”
一声闷响,方洁茹爸爸手里的肉掉在了地上,随即他跑了出去。紧接着,方洁茹妈妈追了出去,院子里立刻传来了“噼啪”的响动和二人的喊声。
“你要干吗?快把菜刀放下!”
“草他八辈祖宗,我跟他拼了!告诉我,他是谁?”
“不知道啊,茹儿说就在玉米地里,天都那么黑了。”
突然,院子里安静了。
安静过后,方洁茹妈妈又大喊起来:“她爸啊,她爸啊!”
方洁茹急忙提起裤子跑出去。
啊?天塌了,方洁茹看见爸爸正大口大口地吐着鲜红的血……
对于那个魔鬼的嘴脸,方洁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。但事情既然到了这个份上,再嚷唱出去不但无济于事,反而会让女孩子抬不起头来。方洁茹妈妈经过深思熟虑,决定让方洁茹把它埋藏在心底里,永世不得公诸于世。然而,她家的突然变故还是引来了许多孤疑的目光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方洁茹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。一直冷冷清清的院子里突然热闹了起来,迎亲队伍笛子喇叭地把妈妈接走了。
那天晚上,方洁茹独自蜷缩在屋里。瞅着灶台后墙上的灶王爷像,仿佛那是憨笑的爸爸。凝视着墙上一张张三好学生的奖状,仿佛那是妈妈向她走来。
方洁茹不敢闭眼,就那么眼睁睁熬了一夜。挨到黎明,她才为了躲避那些孤疑的目光,带着对学校的万般眷恋,拿出笔和纸,含泪给妈妈留下了一张字条,坐上镇上的公共汽车,放弃学业奔向了陌生的古城,几番辗转在古城红海大酒店当了服务员。
方洁茹回想着往事,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滑下了脸庞。她感叹,世界上的事就是一张大网,有人在网里撒欢,有人在网里挣扎。撒欢也好,挣扎也罢,到头来谁也无法挣脱这张大网的束缚,这也许就是机缘巧合吧。
想到此,方洁茹一骨碌爬了起来。
发布于:河北省